等待上課時間,同學們陸續進來。
一位同學提著天仁茗茶,剛踏進教室,另一位同學立刻笑著打趣:
「怎麼沒買我的?」
「我哪知道你要喝?」
「不行啦!喝天仁茗茶會天人永隔!」
大家笑成一團,我也笑了,但思緒卻飄遠了。
天人永隔?
總之,能活著,真的很好。
我知道什麼叫與死神擦肩。
小時候,每個星期天,父親會開著大伯淘汰給他的二手小車,載我們回祖父母家。
那天有點不同,父親要參加中午的喜宴,打算喝完酒再回去。
有酒,有聊天的對象,父親總能把該做的事拋在腦後。
他總愛對女性說些低級的黃色笑話,遇到原住民就模仿他們的口音,跟晚輩說話時永遠是居高臨下的語氣,當然,少不了吹噓自己。
身為他的家人,真的是無地自容。我很好奇,他年輕時真的沒被揍過嗎?
流水席已經收得只剩我們一桌,父親仍然意猶未盡,酒杯沒停過,話題也沒停過。
他似乎忘了待會兒要開車,無視家人的勸阻,把我們的生命安全拋諸腦後,只顧自己當下的快樂。
最後,酒席散了,他不情願地起身,搖搖晃晃走向停車場。
他坐上駕駛座,啟動車子。
車子像蛇一樣晃動著前行。
母親和姊姊一邊驚叫,一邊罵他,但沒用,他照開不誤。
半路上,他一次又一次打瞌睡。車子偏向路邊,又猛然被他修正回來。
快到家時,他又睡著了。
這次,車子偏向對向車道。
迎面而來的是一台砂石車。
距離一百公尺,對方開始按喇叭。
父親沒有醒。
五十公尺,喇叭聲變得急促。
最後,司機是直接按住喇叭不放。
後座的母親與姊姊已經哭得崩潰,母親拚命捶打他的肩膀。
我無法確切描述砂石車當時距離我們有多近。
只能說——千鈞一髮。
終於,父親睜開眼。
他猛打方向盤。
力道之大,幾乎像是在拔方向盤。
車子劇烈晃動,左後照鏡被撞飛。
砂石車擦撞過來,我們在車內瘋狂旋轉,最後,車子甩進田裡。
一切安靜了。
「你們怎麼這麼晚回來?」堂弟問。
「我們先去喝喜酒了。」父親說。
我們三人沉默不語,但心裡都清楚,父親的回答少了很多東西。
「這裡怎麼這樣?」堂弟指著車側的凹陷和失去後照鏡的地方。
父親瞥了一眼,淡淡說:「對啊。」然後回房睡覺。
放學後,我心血來潮,換了條不同的路回家。
等紅燈時,看到街角的飲料店。
我停下車,走進去,點了一杯青茶。
一口溫熱的茶湯入喉,喉間泛起微微的澀味。
——還好,我還能感受到這股滋味。